散文 | 湘雅红

　　邓文慧

　　上班梅溪，家住月湖，西奔东跑，转眼十多年，却未曾想走一走长沙著名的湘雅路。有道是：既不顺路，又没“要”事，何必自讨没“趣”。

　　中午，师兄告之，老师又在湘雅医院住院了，约好下班后一起去看望。我满口答应，心却犯怵，于是弱弱地提个建议：7点集合，自行前往。师兄偷笑。

　　怵从何来，去年春暖花开时，年过八旬的老师病倒，住进湘雅医院。作为在长沙年纪最小的学生，我把3位师兄接到一块，开心去看望恩师。

　　我们从芙蓉路进湘雅医院，走走停停10来分钟才挪到住院大楼门口。师兄说：如此速度，真是辜负了一方春意！于是建议加命令：“师弟好事做到底，辛苦去找个车位，我们先上去，老师那边由我们负责解释。”我哑口无言，望着湘雅红楼发呆，无可奈何，“好”处都被师兄们占了。

　　我沿着红楼转了三圈，依然没有找到一个空位。大约过了一个小时，师兄打电话下来说：“师弟在哪里，我下来，你上去，‘坏’处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。”

　　我把车交给师兄，跑上病房，老师向我们幽默一把：“这湘雅医院也太红了，一百多年了还这么红。”

　　下楼，师兄接上我，又围着红楼晃晃悠悠半小时才出院门。

　　有了上次的“怵”历，又知地铁6号线和湘雅路过江通道正在施工，为了避开“麻烦”，今天我5点就出发，过营盘路隧道，上湘江中路，拐进湘雅路。

　　汽车行驶在围档内的铁皮上，哐哐啷啷响个不停。两边的高大樟树和低矮的商铺不见了，处处是拆迁的痕迹、忙碌的施工设备和嘈杂的声音。

　　往前走，湘雅路变开阔起来。我缓缓前行，努力找寻以前的记忆：陋园宾馆、麻园岭、火车北站……不想却被前面的景象所吸引：三伏天气，白云蓝天，夕阳西下，红楼凸显，红得那么鲜，那么艳，仿佛是草原上的一位红衣少女，夺人眼球，摄人魂魄，蔚为大观。

　　我不敢久留，加快速度，希望碰上好运气，找个车位。

　　刚进大门，我惊奇地发现，左边显示屏上显示，居然还有480个车位。脑子有问题还是眼睛有问题？我一时不敢相信。右拐不过20米，一位60多岁的老人，头戴太阳帽，身着黄色马甲，挥着彩旗向我招手，我习惯性以为是乞讨的老人，或者又是什么流动商贩，没有在意。见我心存犹豫，老人又不停向我示意，手势告诉我右边有一个车位，我才放心，按他的“指示”停车。我用心瞟一下老人：胸前挂了一个牌子，牌子上写着六个字：志愿者，陈湘雅。好有意思的名字！我心里暗喜，获得感油然而生。

　　停好车，钻出来，我连忙向老人致谢。

　　“谢么子喽！”老人笑呵呵的，手里叼着一根烟。

　　“这里变化好大哦！去年来找不到车位，今天还不敢开车来呢！”我看时间还早，又没事干，找这个老“湘雅”侃侃。

　　“哈！你不晓得嘛，你看东北角的那片花园，原来是医院的直升机停车坪。那边停车场呢，原来是一排商铺，有30多间。还有外边的湘雅路口拓宽，12条公交线优化，医院内部道路提质和内循环优化，新增了5个进出口和1300个车位……”老人说得如数家珍，把红楼的东西南北都指了一遍。

　　“你看，芙蓉路对面的富兴广场，政府协调好了一千多个车位，还有志愿者引导呢。湘雅路对面那个角落，原来是花鸟虫鱼市场，拟拆掉建一个5层的地下车库，增加3千个车位。你再看东北花园的那间办公用房，那可是环境整治的指挥中心，每天有人24小时巡查呢！”老人自豪地说，感觉是在说他自家的好事。

　　“你怎么这样了解情况？是街道社区的退休干部吧！”我很好奇。

　　“讲出来，你不相信。我去年是有名的拆迁钉子户呢，现在是变化最大的人。”老人一本正经地向我这个陌生人讲起了故事。

　　他祖上是渔民，有点商业头脑，100年前，建湘雅医院时，在边上建了房子开店，从此洗脚上岸。湘雅路在新中国成立前喊反帝路，“我细的时候改叫北站路，后才叫湘雅路。我的店铺，就在医院门口，一年租金就有40多万呢。我屋里几代人都靠湘雅吃饭，所以父亲就给我取名叫‘湘雅’。好听么！全世界都晓得！”老人咯咯地笑。

　　“那确实！那拆迁后，湘雅就靠不住了啦！”见老人这么实在，我故意“实在”地调侃。

　　“开始我正是这样想的，不做一点事，一年有几十万收入，到哪里去捡呢？但政府给足了政策，做足了工作，确实让我转变了脑筋：我屋里几代人靠湘雅过日子，如今湘雅要发展，城市要建设，政府为老百姓办实事，我们总要配合么。而且湘雅发展了，我们才会过得更好。就这样，我自己就把钉子拨了。你看，现在湘雅红楼多漂亮！我从小到老都没见过红楼这么漂亮过。我今天为湘雅感到自豪，为自己以前的做法感到惭愧，对不起湘雅，所以来当志愿者，为市民做引导，做宣传，拍拍照。”

　　“你这是自我‘革命’呀！”我开玩笑对老人说。

　　“越革越好么！”“湘雅”轻描淡写，一笑而过。

　　老师接过我们送的康乃馨，很是开心，红光满面的。他向我们聊起“七一”前夕收到“光荣在党50年”纪念章的幸福时光。我们聊到今天“南湘雅”的网红现象，河西未来湘雅健康城的辉煌。我趁机向大家讲述陈湘雅的故事。我讲得很平和，大家听得很仔细，觉得挺有味。我讲完，老师吩咐我们说：“你们替我把这束花送给老陈吧，我这个老朽，要向年轻的陈湘雅学习。”

　　我们跑下来，双手捧花，说明来意，送给陈湘雅。他收下了，嘴里说，“咯何子得了喽！”夕阳照在他那张晒得通红的脸上，与鲜花、晚霞和红楼融为一体。

　　仰望星空，我不禁感叹：湘雅依旧在，几度花儿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