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 | 接崽路上
邓文慧
每晚10点,去学校接上初中的儿子,是我近年“输”不起的“必修课”。开学前,我让儿子在学校寄宿、租房陪读、校车送读、开车走读之间,四选一。儿子选择最“折磨”大人的后者,美其名曰:每天可观祖国之变,排父母之孤,“忠孝两全”。从此,我起早贪黑,风雨无阻,只图儿子早日自醒自立。儿子有一丁点“拨云见日”之举,则“喜洋洋者矣”。
上周五,好友大宴宾客,我连饮数杯,把开车接崽的任务抛到九霄云外。有“立场坚定”者,滴酒不沾,答应送我一程。见时间充裕,我提前下车,准备散散步,醒醒酒。
还差10分钟,我已走到一个离学校不远的公交车站。见时辰已到,赶紧用网约车,估计等七八分钟,可与儿子无缝衔接。呵呵,给他一个熊抱,岂不美哉?
高德地图上显示,熊先生驾驶大众,从北边的 2.9 公里处朝我驶来,约3分钟到。我暗喜,站在公交车站遮风躲雨。眼睛一下盯着手机,一下寻着车子,在网上和路上,盼着“大众”的到来。
3 分钟过去了,手机显示“大众”已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,左拐即到。我迈出公交车站,立在路边,拉下衣帽,准备上车。
绿灯过后,我没等来车,手机上却显示“大众”往前走了,而且速度越来越快。我莫名其妙,心想,这熊先生估计年纪不小了,一时糊涂,一副“熊”样,一脚油门向前走了。要么是个愣头青,“牛”得很,边开车边玩手机,错过了红绿灯。只希望他早点在下一个红绿灯调头赶过来,不误我大事。
又是几分钟过去了,手机上显示“大众”已调头,正往我的方向奔来。我早早地举起了右手。奇怪的是,红绿灯后,我没有等到“大众”的直行,却往左拐了。我吃惊:今天是怎么了?如此乌龙!这司机出了状况吧?忍不住拨打司机电话,表示出不满。对方说:“对不起啦,找不到地方,连续走错了两个路口,马上调头赶过来。”听得出对方是个年轻人,有点急促了。
几分钟后,“大众”千呼万唤始出来。我钻进去,里面很干净很暖和,小伙子留小平头,还算精神,眼睛直盯前方。一上车,我怒气消了不少,催他赶快走,我儿子早已在等了。
往北走,雨更大,夜更深。
“今天怎么啦?走错路,白天辛苦了吧?”我关心地问起熊先生。据我了解,从事网约车这行的,大都在“爬坡过坎”,不少人是上了白班,晚上又出来加班,补贴家用,所以这么问他。
“白天没有上班呢!晚上我视线不太好,看不太清。上周才买了新车,昨天才加入网约车队伍,业务还不熟呢!”熊先生侧过脸,瞄了一下,耐心回答我。
“你这么年轻就视力不好?”听他这么一说,我完全没有了怨气,面对一个新手,我还能如何。
“是游戏玩多了嘞!”他回答,带点苦笑。
“堂客不管你?”
“就是冒得堂客管,才玩游戏喽!”熊先生自嘲。
我不吭声了,自责多嘴,触到了别人的痛处。
车到校门口,本次打车结束。昏暗的路灯下,还有零星的学生和家长站着。我摇下车窗玻璃,儿子已到车边,拉开后车门,钻了进来。
“等了十来分钟了,才来!头发都湿了!感冒,影响学习了,看你怎么办?”儿子报怨,带点火药味。我没有理会儿子,叫熊先生快走。
网约车时间结束,人还在车上,生意还要做,我问熊先生如何处理。熊先生说:“我是新手,也不知咋办,再约车,难约到我本人了,就按的士收费算了。”他问我有多少公里。我说:“16公里,打的一般不到40元,我给你50元。”熊先生说,随便给一点都行。说着一脚油门,呜呜几声,“大众”跑了起来。
我赶忙提醒他注意安全,不要太快了。毕竟父子俩的“性命”都掌握在他的手上。熊先生微笑地说:“这个你放心,我开车多年。”
我说:“我担心的不是你的技术,而是你的情绪……你是哪里人?”看他笑了,我转换轻松的话题。
“宁乡道林。”“那我们是老乡啦,我是宁乡沩山。”我故意攀老乡,不想把这个天聊死了,也给儿子轻松一下。“你是90后吧?父母是干什么的?应该快60岁了吧”我继续问。“我1983年出生的呢!父母都靠打工。”“那你不是独生子女吧?”“我屋里就生了我一个。”熊先生回答,很平静。
我们一行在城郊夜行,车外轻雾弥漫,车内自然和谐。我和熊先生聊天,儿子“洗耳恭听”。
“快40岁了,还没结婚,那你父母很急啦!在长沙买房了吗?”我关切地问起来。
“哪里有钱买房啰!我就不喜欢人家管我。现在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,高中读了一个学期就不读了,在部队想考军校又不够资格。退伍后混了几年公差,后来裁员,把我这个没有学历的裁掉了。现在没有一门技术,好难赚钱。这几年买了两台车跑的士,赚了点钱又花掉了。这台车还是贷款买的,还不晓得怎么办呢!”熊先生吐出无奈和心酸。
“你要趁父母还年轻,振作起来,早点成家立业,尽好自己的职责。做事要发狠一点,做网约车,就专心做,慢慢就会好起来!”我安慰他,鼓励他。
不知不觉到了小区门口,我支付50元。告诉熊先生:“前面往南,你一直走万家丽高架,光亮,笔直!”
他腼腆地一声:谢谢!飞奔而去,路上激起一串浪花。
“对不起啦!儿子,是爸爸贪杯,让你受罪了。”我转过身对儿子说。
“嘿嘿!不错啊,你脑袋终于清白了!讲了一路酒话,啰里吧嗦!后面人家都不愿听了。这个哥哥的故事我都听到了,就是一个道理:‘莫等闲,白了少年头,空悲切!’”儿子说,故意挖苦我。
“你小子也清白了!”我说着,拍拍儿子的肩膀。雨停了,父子俩慢慢往家里走,反正儿子今年因“双减”而没有培训班可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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