炼成微笑

         凌仕江

　　地铁转角处，我正向站台工作人员咨询，如何换乘才能便捷抵达目的地，他正欲答复，却被旁人抢了先，是两位快人快语的阿姨。她们手上拎有大包小包的生活采购。话完，一位阿姨立马说起今天辗转菜市的收获，比以往自家门前购物节约了不少。总之，她内心升起的分享喜悦，谁也拦不住服用了“兴奋剂”般的化学反应，她一定要让人相信她赚到了生活的便宜。

　　恰好，我们转乘的路线相同。一路上，一位阿姨像是志愿者传递生活经验，遇到小孩子，就笑眯眯地摸摸孩子头，告诉家长如何育儿健康。她的各种秘方好似口诀，有的听起来比较民间，说到关键处，言行同步示范。我只记住了她说的鱼腥草和蒲公英是包治夏天百病的良药。

　　见我有些不以为然，另一位阿姨发话了：你看她已经八十多了。这回的确让我大惊失色。我开始凝视她的满脸微笑，心里暗想这年纪，何以保持如此茂盛的发丝？仔细打量，她的满头青葱也只是略微白了几根而已，让我语无伦次：呀，您八十多岁，皱纹也看不到多少。

　　阿姨笑得十分谦和。

　　以往遇到如此微尘的日常风景，我会习惯保持静默，绝不可能乱搭一句讪。可事后，想起那位阿姨印象深刻的微笑，尤其她讲的活生生的生活经验，让我产生了反省的心理。

　　曾经我也是一个拥有很多微笑的人。记得妻子说她最初对我产生好感，是因为我笑起来好看。仔细想想，这一路摸爬滚打而来，得到的太多，失去的也不少，其中值得记录的便是脸上慢慢消失的微笑。有时，真的羡慕那些波澜不惊如同春风般的微笑。为此，我与朋友们讨论起某个朋友的微笑，他怎么可以随时随地逢人微笑？仿佛一阵亲昵又疏松的春风或细雨。有点儿质疑，一个大男人，怎么可以笑得润物细无声？甚至是有声胜无声，让人既不生厌，又愿意拿微笑还以对方，就像一盘没有添加味精但十分好吃的菜肴。可这味道的妙处在于，人们都觉得好吃，但不会直接说出来。结果，大家一致分析认为那个朋友的微笑是本真，没有任何添加剂。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，即使发展迅猛的科技，也制造不出他的天真无邪。

　　微笑是一种自然的能力，好的微笑质量就是无敌。

　　我一度想找回那失去的微笑。从内心讲，我很失败。我试图像那些训练有素的演员，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微笑，咬着筷子一次次强化自己微笑，可一旦结束人为的训练，放松警惕，转身回到现实，无形的生活又一棒子将我打回原形。在这个世界上，沉默是不是人类大多数的表现？这时，我想我沉默的脸一定是很难看，并且带着一层沉着的薄雾，很不受阳光与春风待见。有时，连我自己都有点儿讨厌自己。一个连微笑都给不了自己的人，怎么还能去感染他人微笑呢？

　　不是我太较真，这多少有点不符人生常理。思来想去，求助诗人普希金吧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，你是施予暴风骤雨，还是温柔微笑？在与生活真相千疮百孔的过招中，你不变的微笑是怎样炼成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