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脉千年文庙坪 | 山水洲城记
文庙、学宫、书院,是孕育文明的胎盘,是传承文化的载体,是精神向往的殿堂。尤其在宋代以后,这三个场所,往往成为一个地方的标配,无数学子到文庙虔敬地祭奠孔子,然后在学宫和书院焚膏继晷,涵养情操,即“正心、修身、齐家”,以致得道利民,“治国、平天下”。
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长沙,更不例外。时至今日,岳麓书院、城南书院依然翰墨飘香,书声琅琅。文庙尚且留存着部分建筑,孔子画像依然在斑驳的墙壁上若隐若现。虽然学宫早毁,但其遗址尚存,在繁花似锦的现代化都市里,默默地陈述着朝代的更替,诉说着历史的烟云。
今天,恰是第40个教师节。让我们走进文庙坪,沿着岁月长河探寻那些古老的足迹,了解文脉千年文庙坪背后的故事。
一
今日长沙,成片的老街已为数不多,学院街区算是其中之一。以地域范围来界定,湘江路以东,黄兴南路步行街以西,人民西路以南,城南路以北,这一区域即为现存的学院老街区西文庙坪。长沙历史上的文庙与学宫就坐落在这个片区之内。由此往南,跨过两条马路,就是曾经名震南宋的城南书院。
在古代,文庙既是祭祀孔子的庙宇,也是官方学习儒家经典的学校和举行科举考试的闱场。
唐时,长沙文庙地处长沙古城西南一隅,前面高耸的庙墙与城墙相迭。其主体建筑大成殿,殿阙高挑,巍峨峻拔,内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和亚圣孟子、复圣颜子(颜渊)等历代鸿儒塑像,凸显庄严、敬畏。另外,还有许多附属建筑和雕塑,最后为尊经阁,是珍藏儒家经典的地方。现存西文庙坪仅是长沙文庙西边的一角,足见此前长沙文庙的阔大恢宏,气势磅礴。
世间纷扰,唯有文庙清幽、宁谧。一折一回,一俯一仰,只要进入长沙文庙,皆会被其间那静心修身、格物致知的儒学意境所感染、震撼。
“天变不足畏,祖宗不足法,人言不足恤。”北宋嘉祐三年(1058年),朝廷重臣王安石作长达万言《上仁宗皇帝言事书》,系统地阐述了其变法主张,其中包括了改革取士、重视人才的“新学”。
北宋治平元年(1064年),王安石变法的支持者吴仲复出任潭州(长沙)知州,他到长沙,第一件事就是将庙学改为州学,在长沙文庙旁边设置学宫。这一举措,贴切地契合了“新学”思想。王安石满腔热情地为潭州州学写来贺诗《潭州新学诗并序》。序中说:“治平元年,天章阁待制、兴国吴公(吴仲复)治潭州,之明年正月,改筑庙学于城东南,越五月告成。”这是长沙兴办州学的最早记载。
早在吴仲复出任潭州知州时,王安石就赠诗:“自古楚有材,酃渌多美酒。不知樽前客,更得贾生否?”因为吴仲复,王安石与长沙有了美好交集,连续用诗文对长沙表达关切。“有嘉新学,潭守所作。”在《潭州新学诗并序》里,王安石极力褒扬吴仲复抛弃陈旧观念开办州学,激励“潭之士子”发奋读书,“古之读书,凡以为己。躬行孝悌,由义而仕。神听汝助,况於闾里”,并告诫“潭之士子”不要“无实而荂,非圣自是”。长沙州学是王安石“新学”思想落地的开端,也是长沙率先在全国推行州学的闪亮实践。
二
开办州学以后,潭州府所属十二县学子都会不定期地来学宫求学。同时,学宫也是州学考试场地,设有教谕、训导等,学政、知州还不时前来进行督导。自此,长沙人文兴盛,书卷之气弥漫,显赫一时。不过,文武官员路过文庙坪,依旧保持着“文官下轿尊师表,武将离鞍拜圣人”的尊师重教传统。
清晨的阳光照在文庙坪,细弱的、不停延展迁徙的光影丝丝缕缕,洒落一地,碎影斑斓,浸润着每个学子的心窗。“三更灯火五更鸡,正是男儿读书时。”学子们的诵读声清脆而响亮,整个文庙坪都晃动着学子们青春矫健的身影,四处洋溢着蓬勃朝气……文庙还是供奉孔子的庙宇,只是学制一变,整个文庙坪陈腐之气顿消,活力尽显。
静静的秋日里,西文庙坪的人间烟火是那样祥和,流连此处,无不让人感到心灵的慰藉、澄明。无论是欣赏古老的建筑遗迹,还是品味历史的沧桑,每一座建筑、每一尊石像,似乎都充溢着古朴幽雅的气息,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往事……
说到人才,必然要说到考试。有一个“破天荒”的成语不仅有趣,而且这件事至今仍令许多长沙人因觉得脸上有光而被常常提起。唐时,每逢科举大比之年,凡参加进士考试的举人,均由地方解送赴京应试。长沙地处的荆南道每年都解送举人赴京应考,可接连四五十年居然没有考中一人。于是,人们便将荆南称为“天荒”,并把荆南解送的考生称作“天荒解”。
“天荒”原指混沌未开的原始状态,人们称荆南为“天荒”是讥讽这里四五十年间竟没有一个举人考中进士,剃了“光头”。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大中四年(850年),这一年,荆南道解送的应试考生中,其治下的长沙有个叫刘蜕的人终于考中了进士,真可谓千年的铁树开了花。刘蜕破了“天荒解”,此事当然值得大书特书,被誉为“破天荒”。
《湖南历代进士科第年里综表》载,在刘蜕之前,湖南已有15人中了进士。湖南历史上真正“破天荒”的是唐朝开元十八年(730年)进士、长沙人欧阳稚。《全唐文》载,欧阳稚是初唐书法家欧阳询的从弟欧阳允曾孙,他比刘蜕及第早了整整120年,是湖南历史上真正的“破天荒”。
尽管创造了“破天荒”,然而,隋唐时期的湖南仍是官员的贬谪之地,褚遂良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王昌龄等迁客的笔下,偏远、孤冷等荒凉景象成了湖南的代名词。长沙乃至湖南第一个人才高峰,却是出现在州学普及之后的北宋末期和南宋全朝。
宋朝,雕版印刷风起云涌,潭州州学抓住这一契机,在完成教学任务的同时,大肆刻印书刊。南宋乾道二年(1166年),刻印了胡安国编集的程颢和程颐所著《二程文集》15卷,这是最早的二程文集之一,被称为“长沙本”。胡宏的著作《知言》《五峰集》也是在其去世后由张栻整理、编辑而官刻印行。后来,朱熹另编了《程氏遗书》25卷和《程氏外书》12卷,交由潭州州学刊行。这些书籍是潭州当时最重要的官刻书籍,流传广袤,加速了湘学的传承和生发,对历代长沙学子影响深远。
为了满足长沙学子读经习史和科举的需要,潭州州学还刻印了不少经籍,《易》《书》《诗》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春秋》等都有了“长沙版”。需求决定供给,这个时候,长沙街头冒出了书肆、书坊等书铺,批量刻印和出售民间日常所需的历书、韵书、佛像、年画、医药、童蒙读本,以及为本土士人科举考试而专刻的类书、八股制艺、试帖书等。
获取科举考试类书不再艰难,长沙涌现了众多“街头做题家”。潭州州学的发达使得潭州士子通过“进士制科”和“三学造补”走上仕途的人数比唐朝大增,两宋期间有近千人进士及第,其中,从长沙学宫走出的进士就有近150人。清光绪《湖南通志·人物志》按“县以上官吏,学术有所成就,忠孝气节闻名于当世”为标准,收入湘籍进士179人,其中潭州52人。南宋淳熙十二年(1185年),长沙迎来了第一个“释褐状元”——宁乡人易祓。两年后,潭州辖地湘乡人王容参加丁未科殿试中状元,这一年,汤璹、易开、徐起、尹子房四个“街头做题家”同中进士。一年考出一个状元、多个进士,这是长沙尊师重教结出的硕果,也是长沙历史上“破天荒”的破天荒!
三
王安石“新学”的核心就是“三舍法”,即太学分上、中、下“三舍”不同程度进行教学。“三舍法”以升舍的方式代替科举考试,提高了州学的地位,促进了州学的勃兴。
早在北宋咸平四年(1001年),潭州知州李允则建湘西书院于岳麓山下。潭州州学的兴起,将州学与书院进行了无缝衔接,到北宋后期已形成了一个完备的教育体制,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“潭州三学”,在两宋时“闻名遐迩”。所谓“三学”,即将潭州州学、湘西书院和岳麓书院三位一体,分成三个等级:学生通过考试,以积分高低逐级安排升舍;州学学生考试成绩优良者可升入湘西书院;湘西书院学生考试成绩优良者方可再到岳麓书院深造。“潭州三学”其实就是推行王安石“三舍法”的翻版。《宋史·尹谷传》云:“初,潭士以居学肄业为重。州学生月试积分高等,升湘西岳麓书院生;又积分高等,升岳麓精舍生。潭人号为‘三学生’。”
南宋绍兴(1131年至1162年)年间,漕司设辟学官之职,更加刺激了州学的发展。同时,一些著名学者先后充任长沙地方官吏,他们致力于兴学,使长沙州学再次得到发展。绍熙五年(1194年),朱熹知潭州,“所至兴学校,明教化,四方学者毕至”。嘉定十五年(1222年),真德秀知潭州,作《潭州劝学文》,要求“自今以始,学校庠塾之士,宜先刻意于二先生(朱熹、张栻)之书,俟其浃洽贯通,然后博求周、程(周敦颐、二程)以来诸所论著,次第熟复”。这之后,汪立信知潭州,“兴学校,习士为变”。咸淳九年(1273年),文天祥来长沙任湖南提刑使,特为长沙学宫题写了“整、齐、严、肃”四个大字,以示对潭州州学的褒赏。
两宋时,潭州城已是商旅辐辏、人口稠密、经济繁荣的地方。南宋词人张孝祥的父亲张祁曾在长沙生活过一段时间。有一次,他站在船头,看到长沙城内热闹非凡,情不自禁地吟道:“春过潇湘渡,真观八景图……长沙十万户,游女似京都。”
经济的繁荣和人口的增长,倒逼潭州州学不得不多次增修扩容,规模最大的一次是南宋绍定元年(1228年),由潭州知州、资政阁学士曾孝序主持。像岳阳楼修竣后,滕子京恳请范仲淹作《岳阳楼记》一样,长沙学宫大成殿修复扩建告成之后,曾孝序也特邀理学家、前任潭州知州真德秀为之作《潭州大成殿记》。
和朱熹一样,真德秀属意教育,他以周敦颐、胡安国、朱熹、张栻“学术源流”“勉其士”,多次到长沙学宫和岳麓书院督学,并主持祭祀朱洞、周式、刘珙等岳麓书院先贤,对张栻、朱熹开岳麓理学学统十分激赏,为潭州州学的昌盛和岳麓书院理学勃发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“是以君子,必正其心,翼翼竞竞,不显亦临……众形之役,统于心官,外止勿流,内守愈安。”真德秀不仅写下《长沙劝耕》和《潭州劝学文》,他还写了《勿斋箴》《潭州示学者说》《长沙新第呈诸学士》等大量与长沙州学和书院有关的诗文。
“厚重镇俗如岳之弗摇,清明鉴物如湘之不波”“彻其陪厦,敞为新宫,凡二十有六楹,昔之暗郁,倏焉亢爽,列戟之门,学匾揭焉”“宫墙外内,巍然焕然”“甓旧路,复射圃……”真德秀《潭州大成殿记》描写的是长沙学宫重建后的宏壮气象,并将新的学宫提升到了影响社会文明进步、正风清明的崭新高度。而今,在西文庙坪牌坊广场东侧的文化墙上,还能读到《潭州大成殿记》,即便这是近年来的新刻,却仍能从中感受到真德秀对长沙学子的拳拳之心,那时长沙学宫的文气如长虹贯日。
四
南宋德祐元年(1275年)九月,元兵南侵,位于岳麓山下的湘西书院和岳麓书院时常遭到元兵袭扰和破坏,湘西书院毁坏殆尽,“三学生聚居州学,犹不废业”。岳麓书院山长尹谷率“三学生”与潭州军民苦守长沙,除夕夜,城内一片死寂。尹谷积薪闭户,全家老少坐在一起举火自焚。邻居来救,他却正冠端笏,稳稳地坐立于烈焰之中……元军攻入潭州屠城,学宫荡毁,“诸生荷戈登陴,死者十九”。
次年,长沙归元,平章阿里海牙镇守潭州,仿照真德秀《潭州大成殿记》重修学宫,竣役后改名天临路学,并碑刻《天临路学先贤祠记》。不过,“只识弯弓射大雕”的元初朝廷依然只信得过蒙古贵族出身的军功吏才,刻意将科举取士弃之。平章阿里海牙重修后的长沙学宫有名无实,冷冷清清,直到皇庆二年(1313年)宣布“行科举”,长沙学宫才恢复了往日生机,莘莘学子,丰标不凡。
明初,天临路学改回长沙州学,卫守潭州的兵马指挥使邱广增建明伦堂,长沙知府刘清扩建庙庑斋舍,教授王褒复建射圃,学宫规模初具。天顺六年(1462年),长沙知府钱澍又建尊经阁(藏书楼)于明伦堂后,并请长沙府治下茶陵籍诗人李东阳为之作《长沙州学尊经阁记》。明朝嘉靖至万历年间,长沙知府孙存、潘镒、周标、吴道行等先后修建棂星门、敬一亭、司祭所和泮池,并修复大成殿。
明朝是一个爱大兴土木的朝代,长沙吉王府“广袤若干里”,“城内地方半属王府”。明朝采用排偶文体阐发经义实行科举考试,亦称“时文”“制义”或“制艺”。这就是“八股文”的由来。这种按照“套路”取士的方法更加依仗州学,因而,明朝200多年间,长沙州学一直未曾间断。天启三年(1623年),长沙学宫修缮工程极为浩大,长沙知府谢宗泽“念学宫殿庑,尤鼎革一大机务,遂捐俸纠工”,“建尊经堂以培龙气,广辟水池以澄秀颖,耸文星阁以峙巽峰”,巍然之盛举矣。
也就是在这一次,谢宗泽添建了“道冠古今”牌坊。可惜的是,好景不长。崇祯十六年(1643年),张献忠率大西军攻陷长沙,一把大火将吉王府和学宫等建筑付之一炬。张献忠撤出长沙后,长沙知府周二南、督学堵胤锡尝试捐修学宫,刚起了个头,明朝就覆灭了。
清朝顺治四年(1647年),长沙府学才得以再建,长沙知府张宏猷修缮大殿和斋舍,重建崇圣祠、敬一亭,东西两庑筑墙柏树,长沙学宫始复旧观。清朝康熙至道光年间,湖南巡抚赵申乔、陈宏谋、吴荣光等接力多次扩修学宫。然而,这之后长沙学宫也曾饱受战火之虐,楼阁支离,破烂不堪。纷乱之世,何处才有一方读书的净土?康熙十三年(1674年),吴三桂攻占长沙,学宫成了马栏,威严的宫舍里传出的不再是学子们的琅琅书声,而是兵车辚辚,战马萧萧。咸丰二年(1852年),太平军攻打长沙,将长沙学宫的魁星楼作为打击目标,轰地一炮,半桷削去。战后,长沙、善化、湘阴三县士民捐银10万两,长沙学宫才得以修复如初。
同治五年(1866年),湖南巡抚李瀚章主持长沙学宫大修,耗资5.5万余缗。这是长沙学宫最后一次大修,修复后的学宫比历朝学宫更为宏敞,使之达到了鼎盛时期。从清朝光绪《善化县志》绘制的“长沙州学宫图”可窥其壮阔:正殿五进,依次为棂星门、大成殿、御碑亭、崇圣祠和尊经阁,西面为训导署、名宦祠、乡贤祠、射圃等,东面为教授署、明伦堂、文昌阁、屈子祠等,登上东南角上高耸的魁星楼,方可一瞰城墙内外,远眺湘江北去。
李瀚章还重建了高约10米,宽约6米的“道冠古今”牌坊,整个牌坊厚重俨然,端庄大方。其坊柱上雕刻着二龙戏珠、狮子绣球、麒麟、卷草等图样和纹饰,龙头鱼身吻兽簇拥着中心的葫芦在重檐上兀立,刀法精细、明晰。牌坊正门额坊上刻着“道冠古今”,背面是“贤关”,寄托通过贤能之人,让道贯穿古今的良好企望。
“每一个读书人心中,都藏着一个美丽的梦想,有一个安顿精神的读书处。”为什么长沙学宫总能屡毁屡建、浴火重生?这是因为,长沙学宫的文气即若悄然无声,却能深深地触动人心,似那点亮心灵的灯塔,指引着长沙人的华胥之梦;这是因为,一代又一代长沙人,宁可弊衣疏食,也要让长沙学宫巍然屹立,以此照亮长沙学子前行的路:他们从长沙学宫起步,自江湖而入庙堂,自中国而至世界……从建造那天起,长沙学宫文脉展延千年,历久弥新,生生不息。
五
“天下人才之盛,尤莫如楚南。”清代毛祥麟在《楚才纪盛》中发出如此慨叹。“中兴将相,十九湖湘。”“一部近代史,有半部是湖南人写就。”在近代,湖南的人才形成了一个令人惊异的“井喷”效应,前后形成了几个极为壮观的人才群体。这期间,从长沙学宫先后走出了陶澍、魏源、贺长龄、曾国藩、左宗棠、郭嵩焘、谭嗣同等深刻影响近代中国进程的风云人物。
然而,清初却并非如此。康熙三年(1664年),析湖广省为湖北、湖南二省,是为湖南建省之始。可直到雍正朝之前,湖南学子参加乡试仍须前往武昌,因其路途遥远,交通不便,费用浩繁。特别是要越过八百里洞庭,浩渺无垠,风狂浪险,曾经吓退或者被洪水吞没了无数湖南学子。从顺治三年(1646年)至雍正元年(1723年)的78年间,湖广开科26次,共录取举人2204名,可湖南录取人数仅有440名。
这种局面引起了长沙学宫等湖南学子的极度不满,纷纷请求朝廷在湖南开辟贡院,单独举行乡试。康熙四十四年(1705)十月,湖南巡抚赵申乔呈请均分湖广省乡试南北名额,其继任者潘宗洛、李发甲先后多次呈请湖广“南北分闱”。经过近20年的努力,雍正元年,朝廷终于下诏两湖“分闱”。
雍正二年(1724年),湖南终于在长沙举行了自己的首次乡试。从这一年到光绪八年(1882年)的74科乡试中,湖南的中举人数为3888名,其中,长沙俊采星驰,中举人数近千名,是两湖“分闱”前的三倍。
光绪三十一年(1905年),在中国历史上延续了1300多年的科举制度正式废除。长沙学宫随之荒废,人迹罕至,庭宇芜秽。1938年,那场“文夕大火”将长沙学宫烧得只剩下“道冠古今”牌坊。
秋日杲杲,从湘江边的古潭街南口拐进去,阳光从房檐与树枝的缝隙里漏下来,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,晃动着熙熙攘攘的影子。街太窄,随便几个人走动,就显得拥挤。街巷深处涌起的微风,穿堂而来,一阵一阵的,有时波澜不惊,有时花枝乱颤,有时卷起人们的衣领,有时也会撩起美女们的裙裾。虽已仲秋,溽热却未散去,小巷深处,凉风习习,感觉倍爽,仿佛漫步在明清或更远朝代那迷宫般的街巷里。这时候,好想身着蓝衫,手执白扇,最好还牵一位衣袂飘飘专为读书添香的红袖,不声不响,不紧不慢,三拐两折,来到西文庙坪。
大凡学宫所在,定是一地之文脉。古时长沙,学子们齐聚学宫,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,为的就是学而优则仕,只待开科,一举成名。虽然长沙学宫现在仅剩一座牌坊,但“道冠古今”的匾额依然翰墨飘香。如果平心静气,似乎还能听到读书声。这读书声一定源自学宫的史册,源自文脉的传承。
循着隐隐约约的读书声再往里走,经过一道门,叫“贤关”。关取“贤”名,许是脱胎于“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”的意境,想必当年在此过往盘桓的,多为贤明、贤德、贤能、贤良之人。走出“贤关”,就会再次跌进那似棋局一样盘根错节的老街老巷里。樊西巷、黎家坡、师敬湾、石井巷、豆豉园、德厚里、半湘街,在不到0.2平方公里的狭小区间里,分布着上百条小街微巷。说学院街深,并不是说街有多长,巷有多远,而是指街巷繁多错落,迂回起伏,既曲径通幽,又互通款曲,若是陌生人走进来,如同走进了迷宫,不绕几个圈子,是很难突出重围的,所以就显得幽深莫测了。
我曾有幸在天心区原学院街道工作过,对这一片老街区自然十分熟稔。时常,我在街巷里走门串户,与居民嘘寒问暖,有时也会利用工作的间隙,寻访屈子祠、登瀛桥、学院衙门等历史遗存,品味遐龄井、白鹤井、泉嘶井等古井清泉,尝一尝臭豆腐、辣干子、梅菜饼等风味小吃,看一看沿街的商号酒旗,把玩一番地摊上的陈器旧物……三朝七夕,自然混了个脸熟,我成了这里的街坊,走过路过,必能赚得一杯茶喝,也会引发无限的遐思。
重视教育的国家,一定蒸蒸日上;擅于学习的民族,一定欣欣向荣。
当教育成为一座城市的锃亮名片,当学习成为全体市民的自觉需求时,这座城一定是勃发生机、昂扬斗志的青春之城、励志之城,也一定是积淀厚重、承载辉煌的历史之城、文化之城。长沙,就是这样的独特存在。中南大学、国防科技大学、湖南大学、湖南师范大学,无不因其一流的学科蜚声业内外;长郡中学、雅礼中学、长沙一中、师大附中,无不因其顶流的战绩名噪湖湘。
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。长沙学子满怀家国情、书生气,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,中流击水,浪遏飞舟。
千年学宫,道冠古今;万里长沙,弦歌不绝。如今,文脉源远流长的文庙坪,必将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。
作者/春歌
编辑/彭培成 刘丹 校读/符卓棻
初审/李颖 终审/沐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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