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中之殇：从《南京照相馆》看民族记忆的显影与定格

文|田玉川

当电影《南京照相馆》的黑白胶片在银幕上缓缓转动，那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细节仿佛在显影液中逐渐清晰。这部作品以独特的叙事视角，将镜头对准“南京大屠杀”这一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的篇章之一，通过普通照相馆里各色人物的命运交织，勾勒出一幅关于人性、抗争与记忆的深刻画卷。日本侵略者的残酷、男主苏柳昌的奋起反抗、女主林毓秀的宁死不屈、照相馆老板老金的舍生取义、翻译王广海的身份转变、日本照相官伊藤秀夫的双面行径——这些元素共同构成民族记忆的显影过程：那些曾模糊不清、被刻意遗忘或扭曲的历史真相，在艺术的光影间逐渐清晰，最终永久定格。
　　日本侵略者的残酷，并未通过宏大战争场面直接呈现，而是化作照相馆里一张张“良民证”上冰冷麻木的表情，翻译官王广海手中那本记录邻里信息的册子，以及日本照相官伊藤秀夫镜头下刻意扭曲的所谓“战果”影像。尤其令人震撼的是，日军将照相技术沦为统治工具——为处决俘虏留下“纪念照”，为“慰安妇”拍照存档。这些影像无关记录，只为施行恐怖统治。片中那位表面彬彬有礼、实则参与制作虚假宣传照片的日本照相官伊藤秀夫，其表里不一恰似战争中精心修饰的“官方记录”，揭露侵略者如何利用影像技术实施舆论操控与心理压迫。
　　男主苏柳昌从最初隐忍到最终反抗的历程，象征民族意识从麻木到觉醒的艰难转变。他凭借冒充照相馆学徒的职业便利，暗中替换记录日军暴行底片，成为最有力的控诉证据。值得注意的是，他并非天生英雄，而是目睹日军的暴行，才完成从普通人到抵抗者的蜕变。这一转变真实动人，展现出极端环境下人性光辉的迸发。

照相馆老板老金的舍生取义，是影片中最悲壮的段落。这位平日只关心照片曝光是否精准、舍不得离开家的普通人，在关键时刻选择以生命守护一台记录日军罪证的相机。临终前，他对男主苏柳昌说“有些画面，比性命更重要”，道破保存记忆对民族存续的深远意义。小人物在历史关口迸发的非凡勇气，令人动容。而那位从被迫协从到暗中协助抵抗的翻译王广海，其复杂的心理历程，反映出战争中普遍的人性挣扎——没有人生来便是英雄或恶魔，往往是选择决定了灵魂的归宿。
　　在笔者看来，《南京照相馆》最打动人心之处，在于它并未止步于展示暴行，而是深入探讨记忆与遗忘的辩证关系。影片结尾，男主苏柳昌用“狸猫换太子”的方式保存下的那些珍贵底片，象征民族记忆需代代守护、薪火相传。这些影像不仅是历史的见证，更是对未来的警示。在数字技术可让影像瞬间消失的当下，该片提醒我们：控制过去者控制未来，控制现在者控制过去。那些被悉心留存的底片，如同每一次对历史的回忆与讲述，都是对抗遗忘的微小却坚定的努力。
　　走出影院，脑海中印象里南京城繁华的街景与银幕上的残垣断壁形成强烈反差。而那些在《南京照相馆》中被艺术定格的瞬间，已深深镌刻在民族记忆的相册里。这部作品启示我们：面对历史苦难，既不能选择性忽视，也不应沉溺于仇恨；它该融入血脉，更该深入骨髓，必须深入人心；既要执着追寻真相，也要从记忆中汲取前行力量。在这个影像泛滥却真相稀有的时代，《南京照相馆》如同一剂清醒剂，告诫我们：记住过去，不是为了延续仇恨，而是为了确保悲剧永不重演；守护记忆，不仅是对逝者的告慰，更是对生者的责任。
　　历史如镜，照见人性最深的暗与光。记住伤痛方能超越伤痛，这是民族记忆的宿命与救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