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 | 除夕的宝塔火

　　■蔡英

　　长沙的俗话说：“三十晚上的火，十五晚上的灯。”除夕之夜，家家户户将火烧得旺旺的，望城区河东铜官一带则喊烧“宝塔火”。所谓宝塔火，就是将松树蔸点燃，架上劈柴，烧得满屋温暖如春。

　　家里烧宝塔火是有技巧的，烧得红通通，寓意着来年的日子越来越红火、越来越兴旺。选材最重要。树蔸要选枞树蔸。从深山老林挖回来的枞树蔸，大得很，几十斤重，放在房前坪里要晒数月，甚至一年两年。等到干透了，树蔸火力才好，易燃灰少。除夕的傍晚，爸爸就喊弟弟帮忙抬进枞树蔸，放在堂屋正中央，从灶里铲些火灰垫好，再用十来块旧红砖围起来。在树蔸底部点燃枞毛子，烧了一会，树蔸便被引燃起来。先是火苗一点点舔食，渐渐地火力大起来，满屋子都是枞树的清香。

　　晚上，母亲嘱咐我们摆出几个碟子，盛些葵花子、花生、西瓜子，再摆半筐自家的橘子、柚子，用来待客。来了道恭喜的孩子大人，请到树蔸边烤火吃茶。火发出哧哧的轻响，像温柔的小夜曲，火光映得人们脸上红通通的。按望城区河东地方的风俗，来一位客人便要加一块劈柴。所谓劈柴，就是将木头劈开、堆在屋檐下晒干的柴。木头一般是枞树、谷皮叶树、泡桐等做不了家具的杂树，或长得歪七歪八的树，劈开砍成尺多长一块，用来作柴火。来的客人越多，加的劈柴越多，火烧得更红旺。眼见屋里挤满了人，客人便要笑主人，到底是添柴还是走人？主人一面手忙脚乱地加柴，一面不服气地嚷，当然是加柴，我何解要抠几根不值钱的柴？女主人端上喷香的豆子芝麻茶，还给好酒的男人筛上谷酒。几杯酒下了肚，男人们便要讲好多俏皮话，逗小孩子的，逼到脸上直问“给我做郎崽子，好不好”。还有调笑女主人能干标致的，指着男主人直喊，“当年你堂客村里一朵花，何事嫁给你这个作田汉”。

　　夜更深了，送恭喜的人渐渐回家了，屋里只剩下几个走得特别好的朋友，女主人便要留客吃甜酒蛋。甜酒是自家刚做好的，揭开木盖子就闻到清甜的酒味。舀一大碗，再将鸡蛋打碎搅好。先将水烧开了，再倒入甜酒和蛋。客气的人家，还要放新剥好的荔枝肉或干桂圆，再加进一捧红枣。一碗甜酒蛋，堂屋里大人细崽都胀得肚子滚圆的，越发不想动了。

　　现在望城铜官的宝塔火亦有所创新。除夕之夜，乡亲们将火坛拿出，最底层垫上白炭，再密密麻麻放上煤球，层层摞上来，煤球依次递减，最高的一层一只煤球，呈宝塔形。木炭引燃煤球，整坛煤球烧得红通通亮堂堂的，俨然一座明亮的宝塔。